[青黄]随风去追他
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有这样被认定成“天才”的阶段。早早学会了说话，学会了爬行，用积木搭成大厦而被父母念叨，长大以后要不要做建筑师。
有的小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变成了平凡无奇的普通人，而有的人则永远光芒万丈。
青春期那会儿黄濑在帝光里拉了不少仇恨。要说天生会闪闪发亮的就是他这种人。由于运动神经出色，大多数体育活动都不在话下。身高在同龄人中占领绝对优势。脸也好看，业余时间为不少杂志社拍了广告。
那时候他觉得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的，排球也好足球也好，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满分成绩。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别人难以做到的事，说完全没有骄傲是不可能的，他期盼有人能和他势均力敌，最好能打败他，让他燃烧。
极小的念头在二年级变成了现实。
第一次见到青峰打篮球是在帝光篮球馆，他被篮球砸到然后跟过来，见到青峰跳起来用力将球扣到篮筐里，那球好像直直坠落到他心里头来。黄濑在心里问，我可以吗我能做到吗？打败他还需要多久的时间？
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篮球队。
一开始抱着要打败这个人的念头进了校队，到后来开始和自己较劲。他有时打完球大汗淋漓躺在光滑的地板上，听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心里空荡荡的，只想我离他的距离究竟还有多远呢。青峰已经先一步跑在前面了，他就朝着那个背影一腔孤勇的往前拼命追赶。
直到帝光二年级以前黄濑对“天才”的头衔都丝毫不感到谦虚，然而加入帝光篮球队后才发觉在这里大家都是“天才”。所以每个人都是普通人。
在同样的资质同样的训练条件下，成长速度却不尽相同。凡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是很残酷的。
帝光每一位首发选手都是打败其他人竞选而来，一个社团活动而已，也遵循着达尔文的进化法则，不适者淘汰。
每天和青峰one on one的时间都是黄濑认定的非常重要的时间。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，他严格遵守运动前一切规则，在one on one之前半小时会吃点东西，但是不能吃多。在结束以后也会拉着青峰一起讨论今天他的新招数。
人人都说那几年的帝光中学是篮球部是建校以来最强的。他们还没有多少概念，纯粹地追寻目标，打篮球的事比访谈的事要重要，广告费和one on one比起来不值一提。都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，在太阳的照射下比竹子生长的还要快。有一天下课，社团活动临时取消，黄濑说要去找青峰打篮球，他抱着篮球从青峰教室的后门走进去，青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他坐在窗口衣服被吹得鼓起来，像是远行时船上的帆。开学时的校服已经短得快不能穿，这半年里青峰身高猛长，原本拖沓的校服裤子现在几乎变成九分裤。
黄濑抱着篮球夹在腰间，看着青峰傻傻趴在桌子上的模样，学校的桌椅和他们身高不配，坐着总像蜷缩一样，时间久了非常不舒服。他就皱着眉头把手脚都束缚在这一小片天地，窗帘被风吹起来，阳光就照到他脸上。
黄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，对，one on one很重要。打败青峰也很重要。那重要的究竟是one on one还是打败他？或者只是单纯的，青峰很重要？
不不不不会的，黄濑吓得一下子球都掉了，砰地砸到地上青峰也醒了，他揉着眼睛道，喔是你啊，走着，去打篮球。
*
帝光的篮球场会记得。
风会记得树叶会记得，暮色沉沉水彩般晕开的天空会记得。光线照着他们身上，都变成了他们自己的模样。
如果有回放功能的照相机，每一张照片都是曾经发生的故事，对着篮球场拍摄会发生什么呢。
关于青峰和黄濑的内容，你会看到百分之七十的one on one，百分之二十的休息时间闲聊，百分之十的吵架斗嘴，还有唯一一次都没法算在百分比里作数的，一个亲吻。
唯一一次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知晓。
他在第一次作为首发比赛前找青峰讨了一个吻，亲在了青峰脸颊上，说是来自队友的鼓励。
青峰什么话也没说，看不出开心还是生气。第二天黄濑快要上场时，他在背后轻轻推了黄濑一把，低声说道，加油。
一来一往好似达成契约，两人绝口不提。
后来就变成了秘密。秘密放在心里放久了，慢慢都会酿出甜味来。
守着那一点点甜味和那个人的背影，黄濑在海常变得更加努力。他也觉得“海常的黄濑”这个名号听起来更让人喜欢一点。他每天都跟着前辈一起训练，在经验上或许还有不足的地方，技巧上却完全可以胜任王牌的称号。
和桐皇一战时，他时刻紧绷着像一根拉满的弦。迫不及待想要证明给这个人看，篮球并不是孤独的，我可以打败你，你也并不是孤独的。
青春像一辆没有刹车的自行车，他们高歌猛进。
在那奔流而下的时光中黄濑变成了更好的黄濑，这里面有多少关于青峰的成分他不得而知。甚至在某些时候黄濑会觉得青峰就像吊在他面前的一根胡萝卜，他驮着一堆关于冠军啊梦想啊之类的东西累死累活地拼命，可实际上那个胡萝卜他永远也够不着。
可是我们总是会被光亮的东西吸引，总是去在别人身上找自己没有的东西。那个人怎么那么厉害，黄濑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软弱，可是在输掉比赛后还是哭了。又不甘心又服气得不行。
他喜欢那个人在赛场上闪闪发亮的样子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矫健的身影晃得抓不住焦点。只要有他在，赛场就会像烧起来一样热烈。
在比赛时青峰的背影他早就看过很多次。跌倒时想出新招式时，都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“绝对会追上你”。那场比赛是他最重要的一场篮球赛，观众都说队伍间的篮球赛快变成了他们之间的one on one. 他消耗自己，把自己当做薪柴燃烧。光线从他们头顶照射下来，他们成为光芒的中心，散发出无比巨大的能量。
他想赢，所有参赛的队伍都想赢，冠军谁都不欠谁的。
还有什么遗憾的话，是放弃了憧憬也没能打败他。他以为是憧憬才没有办法超越，顽固又执拗。孤注一掷像最后放手一搏的赌徒。
要说对那个人的憧憬怎么会停止呢，他就一直在遥遥的对岸，他所有的努力与追赶都被看见，在背后拍着肩膀告诉他，加油。
*
再后来，他也明白要站在一个人身边并不是以打败他为前提条件。
他们一同站在异国的球场，时隔多年， 更好的青峰和更好的黄濑，他们无需言语就好像配合多遍。
“可别扯我后腿哦。”
“了解。”
一下子他的心变得敞亮，突然记起在帝光放学后，那天夕阳又漂亮又幽暗，青峰先走了，他跑过去追他，风把额前的汗吹凉，像松开一只攥紧的拳头，指缝间溜走好多好多的自由。
他往前拼命的跑，看到青峰的背影越来越近。
就这样朝他狂奔而去，随风去追他。
End
